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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世权臣苏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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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2 第170章 送你海晏河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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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你说!”

苏晏哭笑不得:“瞎扯淡什么!”

“谁扯淡了。”朱贺霖掐他腰间肉,威胁道,“不管父皇怎么哄骗,你都不许让他得手,听见没有?他这人可端着了,又特别要脸,你若是坚决不从,宁可撞柱子也要保住清白,他就不会动你。”

“……皇爷要脸,难道我就不要脸?”苏晏用力拍开腰上爪子,有些着恼,“倒是小爷,说的什么不三不四的鬼话,若是被皇爷听见了,是想找骂?”

朱贺霖也恼了:“你敢苟且,我还就真不要脸了!丑话我可说在前头——你苏清河要是在他面前半推半就,搞什么‘皇命难违,不得不从’那一套,小爷就是拼着被骂被罚,也要搅他个四海翻腾!”

苏晏气得想呼他一巴掌,强忍着说道:“小爷,你讲点理。且不说皇爷万不会仗势逼辱臣子,光是你满心盘算着如何冲撞君父,就足以叫我的一腔期望与心血付诸东流!你是储君,就该有储君的担当与风范,要以大局为重。”

“可我也是他儿子!”朱贺霖委屈极了,“这天底下,哪有父亲和儿子抢男人的道理……”

苏晏几乎气笑了,“谁他妈是被你们抢的男人!当我是死的,随你们父子摆布?”

“我不管,咱俩亲过嘴了,我就是你男人!”

要这么算,那我他妈都有三个男人了!苏晏腹诽——不,是两个半。你一个小屁孩,还学人争风吃醋?先把毛长齐了再说。

这话到底没说出口,怕小霸王彻底发飙。

想来想去,倔驴子还是得顺毛捋。苏晏叹气:“好好,你说是就是。我知道小爷是一片好意,担心我吃亏,担心我迫于天威,违心承宠。我都知道。”

朱贺霖眼眶有些发红,“还算你有点良心……离京之前,你都答应了,要等小爷长大,为何就不能多给我点时间?我总有一日……总有一日不用再忌惮任何人,到时候小爷罩着你,你想怎样就怎样。你再耐心等一等,好不好?”

苏晏心底发软,软里又带着微微的疼,温声道:“好。但小爷也得答应我,快点成熟起来,别老是这么忽上忽下的,叫我担心。”

朱贺霖这下渐渐平复了情绪,“小爷我已大有长进,只是没在你面前表现出来而已。谁叫一见到你就……罢了罢了,你上去陪父皇——应付应付就得了,不准真弄出什么、什么‘冲破玉壶开妙窍’‘潜游金谷觅花心’的不要脸事,听见没有?”

苏晏板着脸反问:“何为‘玉壶’?何又为‘金谷’?”

朱贺霖答不上来。总不能老实回答,话本里看来的,他也不解其意吧?自觉受到了来自年长者的鄙视,于是他一转身,咕哝着“小爷总会知道的”,恼羞成怒地走了。

苏晏吐了口长气,回到墙根处,拾阶而上。

城楼上,景隆帝着一袭团龙交领直身,龙袍是平日少见的苍色,如烟笼寒水,外披黑貂毛滚边的暗银色大氅,在一众大红大紫的喜庆服色中,透出了遗世独立的清澹之意。

皇帝背朝着他,凭栏而立。苏晏正要行礼叩见,却听他淡淡说了句:“清河,过来。”

苏晏微怔后,轻步上前,站在皇帝后侧。

皇帝却抬起手,曲了曲手指,示意他再近前。苏晏只好从命,冒大不韪与皇帝并肩而立。

周围的內侍深深低头,躬身向台阶下退去,城楼上只余君臣二人。

皇帝朝城楼下方抬了抬下颌,“你看。”

苏晏俯瞰午门前的广场:钟鼓司敲响礼乐,教坊司的女乐们在悠扬旋律中翩翩起舞,姿态婀娜,仿佛瑶池群仙。火树银花不夜天,歌舞升平万民欢腾,如一副盛世画卷徐徐展开……

“‘盛唐扬长帆,一句诗换一场醉’,八百年后,此景再现。”苏晏慨叹道,“全赖大铭国富民强,皇爷励精图治。”

景隆帝道:“重任在肩,夙夜不敢忘先人之训诫,社稷之安宁。然朕有时觉得,自己活得像个大鳌。”

“哪有人说自己是王八的……”苏晏嘀咕。

“昔日女娲补天,斩巨鳌四足,以支撑天之四极,才将摇摇欲坠的苍穹稳住。从此后,这撑天巨鳌便寸步难行,只得匍匐于大地中央,继续守护亿万生灵。”

苏晏听懂了言下之意,不禁转头看皇帝清俊沉静的侧脸。

皇帝接着道:“也许鳌在倦极入睡之时,无数次梦回东海,在万顷碧波中肆意遨游,随心所欲,不必再负荷天地,也不必在意万灵眼光。但醒后,还是要回到宿命的轨道,日日夜夜支撑下去,直至寿尽方得解脱。”

苏晏眼底渐渐蒙起薄雾,“亿万生灵托赖于巨鳌,也发自内心地感激巨鳌。”

“但这托赖与感激,只会让巨鳌越发觉得任重道远,并没有丝毫的轻松。能让它感到轻松的,只有梦境,可梦境易碎,难以挽留。若是以真力强行挽留,又担忧美梦成了噩梦,从此后就连个念想都没有了。”

苏晏心弦颤动不已,忍不住唤道:“皇爷……”

三更钟鼓响,广场上爆竹齐鸣,烟火怒放,无数光芒飞上夜空,炸出一团团灿烂的星云。

“你送的年礼,朕很喜欢,想送你一份回礼,看——”皇帝指向夜空。

天花无数月中开,五采祥云绕绛台。堕地忽惊星彩散,飞空旋作雨声来。

那么多的奇花火炮,在地面摆出相应的形状,升上天空,于夜幕中绽出星星点点,汇成了光芒璀璨的四个大字:

“海晏河清。”

苏晏仰天凝望,用手掌捂住了嘴。

星辉与雪沫一同从天际飘落。皇帝解下大氅,迎风一抖,将苏晏的身躯罩住。

皇帝微微低头,温热的鼻息洒在苏晏的手背上。他轻柔而不容拒绝地拉开了苏晏的手。

苏晏的视线,从绒绒的黑貂毛,与皇帝依旧乌黑的鬓角之间探出去,看见了漫天流光。而近在咫尺的天子目光,比流光更加动人心魄。

烟火在开,爆竹在响,万众欢腾,而此时此刻,这盛世王朝的主宰者,眼中只有一个人。

皇帝一手撑着大氅,一手抚托住苏晏的脸颊。

世界忽然变得极小,堪只有一领大氅、一个怀抱那么大。苏晏有点喘不过气,但又觉得十分安全妥帖,他像条浮水的鱼,想要对着天空说句什么。天空便深远而广袤地覆盖了下来。

皇帝吻住了他的嘴唇。

先是轻触一下,仿佛春风唤醒柳枝,继而毫不犹豫地攫住萌出的新芽,尽情采撷。

皇帝衣袍上御香薰染,沉郁而清幽,唇舌却是火热而极尽缠绵的。苏晏站立不稳,向前倾身在皇帝胸前,手指紧紧抓住衣襟上的织金云龙,心跳得厉害,肺腑间一片滚烫。

舌尖交触的瞬间,他闭上了眼,向曾经的东海神明献祭出一个不碎的美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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