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架
我是中师生
导航
关灯
护眼
字体:

1—4章

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
第(3/3)页
您酒。”定远毕恭毕敬把酒递到黄老师面前。

  黄老师应了一声,端起酒一饮而进,然后用手擦了擦嘴,说道:“我喜欢定远这娃,聪明、好学,懂事。嗯,懂事!”

  大家都附和着说定远懂事,有出息。

  黄老师继续说道:“不怕你们笑话,为了教我班那几个娃学英语,我是边学边教,哪想到定远这小子学得比我快,这叫什么呢?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。”

  “黄老师,我们不懂什么青啊蓝的,就知道定远这娃有出息。”队长大声说道,大家又是一阵称赞。

  黄老师凑近定远耳朵说道,“定远,到师范好好学英语,学了回来教我,等会儿我送你一本英语书。”

  定远呢?也不谦虚,点了点头,他对英语很感兴趣,他就是好奇外国人的语言,越好奇,越想学。

  “定远,听说县城都用那个什么灯,绳子一拉,屋子就亮了,你去了回来告诉我是不是的,我不信。”邻居王大婆说道。王大婆一辈子连乡场都没去过,大家就打趣她说:“王大婆,乡场都用上电啦,县里能不用上电?”

  队长喝得满脸通红,站起来说道:“定远,我跟你说,县城有个客车站,公路上的客车就是从那里开出来的。几年前,我去过一次县城,客车站那个广播里传出来的女娃子的声音才好听。”队长清了清嗓子,噘着嘴学道:“各位旅客请注意,开往尧家乡的客车就要发车了,请大家赶快上车,请大家赶快上车。”

  队长一学完,全场人都笑了,定远也笑了。

  黄老师笑着说道:“那叫普通话,那叫普通话!”

  “这么好听的话还普通?”

  大家又是一阵笑。

  “定远,一定学了回来教我们。”大伯说道,“就教这个普通话。”

  定远笑着连忙说:“是,是,是,好!”

  晚上,定远母亲要给定远收拾行李,定远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,衣服穿一身带一身就够了。其余的就带了一本英语书,这是黄老师今天送给他的。

  母亲拿了七块钱要塞给定远,都是一元、两元的,是今天亲戚朋友和邻居凑的份子钱。

  定远不要,说道:“黄老师说了,读中师就不花钱了,学校发饭票。再说我自己有三元奖学金还没有用,车费够了。”

  “到了县城不比在村校读书离家近,来回坐客车要钱,还要去买个碗,买个桶,买个枕头,这七块钱你拿去添置些东西。”

  “碗和枕头就不用买了,家里拿去。”定远从柜子里拿出个破旧搪瓷碗放在箱子里。

  母亲坚持把她一直舍不得用的唯一的嫁妆——一床线毯放进箱子里。

  “远儿,把衣服脱了,妈给你在里面缝个布包,把七块钱装进里面,小心丢了。”

  定远顺从地脱了上衣递给母亲,身上露出被太阳晒的背心印子,好像还穿着件背心似的。

  灯光下,定远看到母亲的衣服疤上重疤,不知补了多少次,看着难受。他暗下决心,长大后一定要给母亲买块新布料做衣服。

  通知书上说要带一挑竹兜,父亲正连夜编织着。

  那天是七月十五,定远答应了陪定平、定兰到屋旁的大树上看月亮。定远答应给定平讲星系。

  定平说:“哥,宇宙真是奇妙无穷,我以后要学天文学专业。你读的中师有天文学专业吗?”

  “我不知道,学什么课程我都不清楚。”定远若有所思地仰望着星空。

  8月31日,定远还有一件事要做,那就是围着门前那棵大树垒稻谷草堆。不知从哪年开始,这个活儿就是定远打主力。定远呢,很享受这个过程。一家人接力,先把一个一个的稻谷草剁攒到一起,然后扔给定远。定远站在草垛中央,灵敏得像只猴儿,不一会儿就垒了半人高。

  “定兰,怎样算草剁的体积?”定远边垒草边问。

  “底面积乘高。”定兰自信的大声答道。

  “定平,为什么你一扔,草剁就会飞上来?”定远又问。

  定平正在歪着头想,定辉白道:“人家还没学物理。”

  “就是,我说我怎么不知道。哼!”

  大家都笑了。

  定远父亲和母亲看着孩子们,也咧着嘴笑着。母亲笑道:“你看远儿那猴样儿。”

  这时的定远忘了前几天的不快,毕竟他才只有15岁,好多事他本来就拿不准。

  四

  9月1日,定远就要到丹丰县师范报到了,定远和父亲母亲一大早就起了床。父亲母亲各挑了一担粮食,准备到粮站去交公粮后,父亲送定远去县城。定远左边挑着箱子,右边竹兜上也挑了一小包粮食,也是要交的公粮。

  到了粮站一看,交公粮的人已排了很长的轮子。父亲很焦急,怕误了送定远去县城。尧家乡离县城很远,一天只有几趟客车。父亲挤到前面,想找个熟人商量商量,能不能换个轮子。

  定远说:“妈,我自己坐客车去。”

  “远儿,你县城不熟,让你爸送你去。”母亲执意道。

  “不要爸送,来回花那钱不值,我中考去过县城,不用送。”定远边说边取下竹兜里的粮食,一手提箱子,一手拿着扁担和竹兜走了。

  母亲追上来,从怀里掏出一个鸡蛋塞给定远,说:“给,在车上吃,还是热乎的。”

  定远推给母亲吃,母亲说:“还有十几天就是你姐姐生日,你不得有一个。”

  定远只好接过来放进口袋里。因为在定远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,四姊妹哪个过生日,另三个也有鸡蛋吃。这样,大家都盼着别人过生日,把其他三人的生日记得牢牢的。鸡蛋成了四姊妹最奢侈最美味的食物。

  今天开学,定远老远就看见日常客车上下客的地方挤满了人。定远赶紧跑了几步,挤到了人群里。等了一个多钟头,客车终于来了。人群跟着车门整体移动着,定远挤在中间,几乎被人群抬着在走。

  车门开了,售票的大姐粗声粗气地喊道:“先下后上,先下后上。”可大家哪里肯听,使劲儿往车上挤。有人在下车,有人往车上挤,乱成一锅粥。

  “你,扁担、竹兜拿到车顶上。”售票大姐伸出手,推了推定远拿的扁担。

  定远只好退了出来,赶紧跑到客车后面。他把箱子放在地上,拿着扁担竹兜准备爬,但又怕箱子被人拿了,又退了回来,索性把竹兜用头顶着,一只手提箱子,一只手拿扁担往上爬。

  车顶上放了许多鸭子,见定远上来,“嘎嘎”乱叫。定远好不容易找了个空隙把扁担竹兜放下捆住,然后一手提箱子,一手扶梯子,一步一步往下挪。到了最后一步,定远正准备往下跳,车子发动了。定远忙大声喊:“还有人,还有人。”车下的人也帮忙喊道:“后面还有人,后面还有人。”

  定远一个大步,跳了下来,鸡蛋从口袋里摔了出来,砸坏了,定远赶忙捡起来吹了吹灰层放进口袋里,又一个箭步跨向车门。车门处挤满了人,定远抓住门上的扶手,踏上一只脚,另一只脚却悬在门外边。

  “坐下一班车嘛!”车里有人喊。

  “不行,我的东西在车顶上。大叔大妈往里面挤一下,我另一只脚站不进来。”定远朝里面喊道,然后使劲往里面挤了挤,另一只脚终于站了进去。他把箱子顶到了头上,用手死死护着,车门这才关了过来。

  “定远,定远!”

  定远父亲卖完公粮跑来了,母亲紧跟在后面。父亲手里拿着根冰棍,朝定远挥了挥,冰棍水直往下掉。车已经开动了,父亲跟了几步,只好把冰棍放下。

  “爸,妈,你们回去吧!”定远喊道。

  “哎,远儿,好好读书,别想家。”定远母亲一个劲儿挥着手里的箩兜喊道。

  车子开过去的一瞬间,定远又看到了父亲肩上的肩包,好像擦破了皮,渗着血。

  定远转过头来,想哭。他还记得读小学时,和定平赶集卖挖的“麻芋子”,卖了一毛四分钱。在街上,哥俩儿第一次看到冰棍,觉得稀奇,想买了吃,结果被父亲骂了一顿。

  颠簸了两个多小时,终于到了县城。第一次到车站,车站的车真多,车站真的传来队长说的好听的广播声。

  定远出了车站,几辆人力三轮车赶紧围过来揽生意,定远挥挥扁担,示意自己不坐。他哪里舍得花那个钱,今天坐客车花了九毛钱,就让他心疼得不忍拿出来。

  定远下意识地摸了摸母亲缝的钱袋,感觉有些不对劲儿,忙放下箱子和竹兜,把衣服解开翻过来一看,钱袋早已不知去向。定远急得把衣服脱下来,抖了抖,还是不见钱袋。他赶紧往车站里走,看是不是掉到地上了,没见踪影。他又回到刚才那辆客车上到处找,还是不见钱袋的踪影。

  售票员大姐在一旁嗑着瓜子儿,白了定远一眼,说道:“别找了,今天车上几个小偷,知道你们学生开学身上有钱,早得手下车了。”

  “那你怎么不说?”定远急红了眼说道。

  “我敢惹他们?都是些尧家乡的二流子,小学没读毕业就开始出来偷东西。穷山恶水,我最怕跑那条线路。”

  “你——”

  听到售票员说自己的家乡是穷山恶水,定远想反驳,可又不知怎么反驳,只好耷拉着脑袋下了车,拖着行李,一步一步往外走。

  七块钱,都是亲戚朋友的份子钱,每一分钱都来得不容易,怎么向母亲交代呀?定远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儿。穷山恶水,穷山恶水,自己的家乡几时得了这个臭名。

  说来也奇怪,定远这次居然流不出眼泪。他走出车站,抬头望了望天,天阴沉沉的,要下雨了,他失落的向丹丰县师范走去……